第331章 盐商和私盐贩子不同的反应(2/2)
如今新皇上修道不理政,严阁老的公子在扬州买妾,都要咱们出份子钱……
周大人家的船队上个月还在长江截了二十艘官盐船,这会儿倒装起正经商人了?”
说到最后一点,他的矛头直指周宗宪,要这位他们名义上的头头表明态度!
周宗宪按剑而起,腰间的鱼形符牌撞出清响,这是成国公亲赐的东厂通行符。
前两个月,严党倒台之际,正是凭着这块令牌。他的船队才敢在瓜洲堵截了,严嵩义子的五十万两盐引。
厅中骤然屏息,众人都看见边上的周承嗣,悄悄将手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。
——那是去年中秋,周承嗣去成国公府学习锦衣卫的十三式杀招时,被国公爷赐下的绣春刀。
周宗宪从怀中拿出一份信件,让众人传递,叹了口气说道:
“诸位且听周某一言。昨夜周某收到京中急报,户部尚书正在草拟《盐引折色法》,今后盐引不再世袭,改为销售商分销……”
话音未落,张恪突然狂笑,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。
“销售商分销?”张恪拍的案几碰碰作响:
“严世蕃去年在扬州买的瘦西湖宅子,地基里埋着咱们三家盐商的地契!现在严党倒了,朝廷就不认了吗?
周兄的靠山是成国公,徐兄的表弟在司礼监听命……”
突然,他扯开衣襟,露出心口的刺青:胸口有个虎头,大半身子都在背后,掌中托着一个“忠”字。
张恪在原地转了一圈,看向众人说道:
“嘉靖二十年,咱们歃血为盟时,怎么说的?'盐引在,家业在;盐引亡,漕河亡!'“
暴雨砸在雕花窗棂上。
周宗宪望着张恪心口的刺青,想起二十年前在沧州盐场,张恪还是个偷运私盐的灶户之子,而他是成国公府的三等家丁。
厅外传来更夫梆子声,寅时三刻。
“张恪兄说得对,我们都去联系背后的人!”周宗宪将密信投入香炉,火苗腾起时,他看见信末朱希忠的笔迹:
“……事急,可联络闽广海商。”
周宗宪又拿起抵报,看着《盐法》邸报的“停灶罢煎,改晒增产”八个字上。
深深吸了口气,郑重看向众人,朗声说道:
“从即日起,淮北、淮南所有盐场停火,泰州、通州的盐船全部泊港。”
他抽出佩剑斩断桌角,声音发狠的说道:“三日后,让扬州百姓尝尝,没有私盐的滋味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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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建安平镇,晒盐坪。
闽南的日头晒化了青石路,林朝曦的牛皮靴,碾过晒盐坪的结晶盐粒。
三百私盐贩子,蹲在珊瑚礁砌成的寮屋里,腰间的羊角匕首沾着,昨夜截杀官盐队的血迹。
“朝廷要改盐法?”
绰号“海鳅”的陈九指剔着牙,将官盐样品抛进卤水缸,转头看着问话的林朝曦:
“上个月咱们从澎湖运来的倭盐,比官盐白三度,价钱便宜一半!”
他的独眼扫过晒盐坪外的丘陵,语气间满是漫不经心:
“武夷山里七十二峒,哪条小路不是咱们挑夫的脚底板踩出来的?官盐船敢进闽江?除非郑和的宝船活过来!”
众人哄笑。
林朝曦望着海湾里的吴氏船队,桅杆上的“福”字旗,猎猎作响。
三个月前,他刚与吴平的次子吴山谈妥,将私盐藏在生丝货舱里运往吕宋。
就在这时,不远处的山道里传来骡铃声,几个挑夫背着竹篓踉跄而来。篓里的私盐撒在青石板上,像落了一地碎银。
“大哥,汀州府的盐枭送了信,说江西布政使调了三百卫所兵守梅岭。”
胞弟林朝炜递上蜡丸,少年的腰间别着两把蒲扇大的火铳,枪管上还刻着天主堂的十字架。
林朝曦剖开蜡丸,瞥过“两淮盐商罢市”六字,不屑的撇撇嘴,随手抛进卤水:
“让他们罢去!福建的盐道,是咱们林家三代人用命铺的。”
他抓起一把盐粒抛向空中,晶芒落在陈九指的断指上。林朝曦伸手指向武夷山脉,哈哈笑着说道:
“上个月官军想抄近道,三百人困在鬼哭峡三天,最后吃草根活命!管他如何改革,关我等何事?”
寮屋里响起梆子戏的调子。
两个年轻贩子在角落赌钱,自然也是听见外面的话语,骰子声混着闽南俚语:
“……朝廷的盐引?不如阿妹的肚兜实在!”
“哈哈,是极是极!”
“阿兄,两淮的周宗宪派人送了信。说要联合闽广海商,断朝廷的盐税。”
少年的眼神扫过晒盐坪,二十艘福船正在装卸货物,桅杆上的吴氏令旗突然换成了素色。
林朝曦接过密信,看见周宗宪的落款旁,盖着成国公的印鉴。
瞬间便没了兴趣,成国公是何等的大人物?难不成还能跑来和他作对?
他抽出匕首削下信角,扔进正在熬盐的铁锅下:
“告诉周大官人,福建的私盐,只认吴氏的海商旗,不认北京的龙纹印。”
突然,林朝曦转向陈九指,想到什么似的,说道:
“九叔,明天带二十艘船去湄洲湾,把上个月囤的三千担倭盐……“
“慢!”陈九指的独眼突然收缩:“看东边!“
海湾尽头,三艘挂着“浙”字旗的官船正破浪而来。
林朝曦的火铳已然上膛,却见船头立着个熟悉的身影。
——泉州卫所的百户李茂,腰间的雁翎刀上,缠着林家的红绸。
“林大哥!”李茂的喊声混着咸腥海风,看不清面容,也能感觉出他的焦急:
“朝廷的新盐法有蹊跷!周宗宪让我转告你,嘉靖帝修道要用的‘青词盐’,指定要福建的晒盐……”
很快大船靠近,李茂也递出几封信件,随后快速说着外界的事情。
林朝曦展开信件,看见“青词盐每担纹银二十两”的字样。
晒盐坪上突然死寂,陈九指的大拇指摸索着断指。